回到老屋 张建峰 父母走了,留下了老屋。父母都是在炎热的夏天,离开这个世界的,只是母亲比父亲晚了六个四季。 周末的下午,我独自回到了没有父母的老屋。老屋还是老屋,只是已经没有了温度。 我推开那扇厚重的房门时,黄昏的光线正斜斜地穿过窗棂,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空荡荡的墙壁上。这是几间老屋,四壁萧然,唯有几张木桌、几把木椅,上面落满了尘土,当面的桌上放着几个插头拔出的电器。 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,我远离了喧闹,喜欢与自己相处。起初,我以为孤独是个不速之客。它会在夜深人静时叩响门环,带着潮湿的寒气侵入房间。后来我常想,没有了温度的房屋,孤独成了这屋子的主人,而我是一个贸然闯入的陌生人。 老屋的墙角有个旧书柜,木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。我随手抽出一本,书页间夹着干枯的枫叶,叶脉清晰如老人的掌纹。我翻动书本发出的脆响,像是孤独在轻轻叹息。这是父亲当中学物理老师时的教科书,书上的批注已经褪色,但字迹仍然倔强地显现出苍劲,仿佛在诉说着,那个炎热的夏夜,有人曾在此与文字相对而泣。 正值夏天,窗外的大树却飘下一片落叶。那片叶子飘进窗来,落在砚台上,像一叶扁舟停泊在黑色的港湾。我忽然想起儿时记忆中的父亲,总爱对着院里的老树低语。那时我不解其意,现在想来,他大概是在与孤独对弈。 天黑了。我给几个电器通上了电,昏黄的灯光像一束火苗,颤颤巍巍,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。我感觉,孤独就坐在我对面,它的面容在明暗之间变幻莫测。我们相对无言,却比任何喧哗的交谈都更懂得彼此。 偶尔有夜鸟啼叫,声音穿过重重屋瓦,变得支离破碎。孤独竖起手指,示意我倾听这残缺的音符。在长久的静默中,我竟听出了某种完整的韵律。 天将破晓时,我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杯茶。茶已凉了,茶叶沉在杯底,像一群安睡的鱼。我突然想起,这是昨晚自己给自己泡的,忘记了品饮。黑暗中,不知双亲是否对我催促,就像儿时顽皮忘记了喝桌上那薄汤稀水的糊糊,父母一直在旁催促。我拿起杯子,举杯饮尽,凉凉的苦涩中竟尝出一丝甘甜。孤独朝我微微一笑,它的笑容里藏着所有无人分享的故事。 晨光熹微中,我忽然明白:走进没有温度的老屋,就像走进孤独。走近孤独,不是走入荒原,而是潜入一片深邃的海洋。在这里,每一个气泡都包裹着未被说出的言语,每一道波纹都记录着无人知晓的温度。 天大亮了。一切恢复了繁忙与喧闹。我要回到我工作的地方,继续着朝八晚六的生活。暂且与这所老屋分离。 我轻轻带上那扇房门,身后传来孤独的轻语。好像是说:“你随时可以再来。”我心里知道,其实,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离开。 (作者单位:山东省临沂市融媒体中心(原临沂日报社记者部)) 电话:130135333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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