普陀随笔

普陀随笔

何良才

   端午假期，儿子执意安排并陪同游了一趟普陀山。

   晨雾未散时登上轮船，晨风拂面中，隔海远眺普陀山形如卧佛，隐现于东海烟波。登岛后便置身山雾缭绕间，幽深、神秘的感觉油然而生。石阶蜿蜒，古樟蔽日，枝叶间漏下的阳光，在青苔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。

   行至普济寺，香烟袅袅，禅乐悠扬，诵经声与木鱼声交织。这一切本该是清净的，可眼下却被人声鼎沸所扰，喧嚷冲淡了禅意。

   朝圣、游览的人潮水般涌上海岛，从码头至山门的路上，游人如过江之鲫，在岛上的各个中转站排起了长蛇阵。排队时，见一妇人怀抱熟睡的孩子，额头沁汗，稍显疲惫的脸上分明写满期待；另一侧，两个青年男女举着自拍杆，镜头里的寺宇金佛成了打卡的背景。

   进入寺庙，遇见的僧人袈裟明黄，面容丰润，与我想象中青灯古佛的苦修者相去甚远。他们步履从容，眼神平和，偶尔回应香客的询问，或俯身整理蒲团，神色平静如殿前放生池的水。

   香客们都虔诚得很，作揖磕头，对每一尊菩萨都不敢有丝毫疏忽与懈怠。眼前就有老妪以额触地，三跪九叩；还有商人将百元钞折成莲花状投入功德箱；更有那领着孩子的父母，絮絮叮嘱“多拜拜，菩萨保佑考高分”。

   寺庙里的菩萨金身高坐莲台，低眉浅笑，不知听了几千几万遍同样的诉求。禅乐声中，香烟袅袅上升，将人们的心愿带向虚无。

   我自知功德不足，所以不敢奢求菩萨，就图个相安无事，如此而已。

   午后，我们避开人潮，沿紫竹林小径至潮音洞，此处岩壁紫红，可闻松涛阵阵，可见竹影婆娑，偶有觅食的鸟儿从眼前迅疾地飞过。传说观世音菩萨曾在此处显圣。

   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，远眺海天一色，海风裹挟咸腥扑面，浪涛撞击礁石的轰鸣与梵呗遥相呼应。此刻，我的心境忽地开阔起来，惬意间记起多宝塔下的石刻——康有为题“海山第一”，或许佛国真意，原本不在香火鼎盛，而在山海无言。而康有为的这个题字，或许也正反映了这位晚清维新派领袖变法失败后，寄情山水的超脱心境，是其跌宕生涯的精神投射。

   傍晚时分，于千步沙旁的小馆歇脚。店家端上黄鱼鲞和糟熘虾仁，儿子投我所好，要了一壶酒。海风在门外低吟浅唱，似在为我们用餐助兴。一边浅酌慢饮，一边看鱼灯闪烁。远处南海观音像沐在夕照里。时有钟声自寺庙荡过海面，悠长而空灵。

   归途雾起，海岛如悬于云端的蜃楼。海面雾气渐渐涌来，又将一切笼罩在朦胧之中。一路上，想起潮音洞旁未燃尽的香，想起功德箱前犹豫的旅人，想起自己终究没去求一支签——原来众生渡海而来，所求不过是将琐碎烦恼，暂寄于这块佛地。

   其实，所谓修行，未必在佛前跪拜，而在于日常点滴；所谓净土，未必在寺庙之内，而在于心境之中。

作者：何良才（网名楚风湘韵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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